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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luses of the han wei and jin periods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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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想与精神之探讨

前章指出本文研究对象重视仕宦事业的程度和仕宦责任感强弱不同,除了一
些兼具积极和消极仕宦态度的人物以外,大体可分为重视或不贵仕宦事业两大类。
前章也指出了时代愈晚,不贵仕宦事业的人物愈多的现象。本章续而探讨到底是什
么想法形成了这样的态度,以及哪些思想精神带动潮流,巩固守“志”、遗“名”
者拒仕的的决心;同时尝试探觅这些思想精神的源头,寻找后世史家好用“性”、
“性分”、“自然”、“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形容这些思想的根据。
本章的讨论分成两部分。前段的研究目的是比较异同,求取趋势变化,故方
法与第三、四章同,须宏观式的,全面性地看整个研究对象群体的思想趋势;后段
则欲探讨人物的思想精神与其仕宦选择、人生取向的关系。这样的讨论必须深入人
物的内心世界,无法泛观,故必须建立个案,选取较具代表性,影响力较易见的人
物做深层研究,因此将选取几名言论、著述比较多,思想精神比较有迹可寻,追随
者或模仿者比较多,能启发思想,带动风气的人物进行个案研究。

第一节:有关仕宦问题的想法

为了探究有哪些想法促成了前章所列举的各种态度,本章网罗了汉、魏、两
晋人物讨论仕宦问题的言论和著述,包括那些与本文研究对象处于相同时代或政治
环境者思考“出”、“处”问题的论述。对照他们与本文研究对象的想法,可窥当
时的思想趋势。
本文所网罗的各种想法大体可分以下三大类:

一、倾向重视仕宦事业的想法

(一) 学以致用

很早的时候,孔子已经提出学以为用的问题,说过“诵诗三百”的最终目的
是“授之以政”和“使于四方”的话,
1
宣称自己不愿做“系而不食”的匏瓜。


2

其后董仲舒更把这“用”的问题和朝廷的需要结合起来。董仲舒告诉汉武帝说只要
尽心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只要“遍得天下之贤人”,那么“三王之
盛易为,尧舜之名可及”。
3
结果武帝接受其“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的


1
《论语》〈子路〉第 13。
2
《论语》〈阳货〉第 17。
3
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56〈董仲舒传〉(上海:中华书局,1936 年),页
832。
92
奏请,
4
定下了“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的决策,
5
此后
“学”(读书、通经、说经)是通向官禄之路的起点。
再其后,王符说:“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 ,
6
以及“凡欲显动绩扬光
烈者,莫良于学矣”,
7
这些话更明确地指出“学”是日后“成名立绩”的准备阶
段。

王充也不例外,王充谈“学”,仍然说到仕宦朝廷。王充说“立之朝廷”者
若不入师门学经传礼义,没有道学,恐怕“不能招致”,“不能招致”则只能是
“植笮树表之类”,有“何益哉?”
8
既然说“立之朝廷”者的必修课是“学”,
可见王充也视“学”是仕宦事业的准备阶段。
其后还是有认同孔子、董仲舒、王符、王充想法的人。如傅玄说王教需举学
校之纲,强调当政者应该“督”民之学。
9
又如王导上书说设庠序的重要,说庠序
设之后才能“五教明”,方能“君臣之义固”。
10
还有虞溥说“学”的重要,说
“学”可以“染人”,说“学”可移“中人之性”。虞溥还说当庠序里的诸生学有
小成,有了令名、雅誉之后,就可以“州府交命,择官而仕”了,
11
这样的说法
也是主张学以为仕。
以上这些例子说明重视仕宦事业,居官积极的人物都认为“学”和政关系密
切。王教和君臣之义有赖于“学”来巩固,因此“学”十分重要。设庠序以教人学
更加重要,因为“学”是仕的准备,要孕育未来的朝官,必须设立孕育储备人才的
庠序。

(二) 建功立业留名



4
同上,页 831。
5

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88〈儒林列传〉,页 1189。
6
王符《潜夫论》第 1〈赞学〉,见《诸子集成》第 8 册(北京:中华书局,1954),页
2。
7
王符《潜夫论》第 1〈赞学〉,同上,页 6。
8
王充《论衡》〈量知〉第 35,见黄晖《论衡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96),页
552。
9
傅玄上疏说:“王人赐官冗散无事者,不督使学,则当使耕….夫儒学者,王教之首也,
尊其道,贵其业,重其选,犹恐化之不崇忽,而不以为急…若此而学校之纲举矣”,房玄
龄《晋书》卷 47〈傅玄传〉(北京:中华书局,2003),页 1319-1320。
10
房玄龄《晋书》卷 65〈王导传〉,页 1747。
11
虞溥说:“学所以定情理性,而积众善者也,…故中人之性,随敎而移,善积则习与性
成…故学之染人,甚于丹青…今诸生口诵圣人之典,体娴庠序之训,比及三年,可以小
成,而令名宣流,雅誉日新,朋友钦而乐之,朝士敬而叹之,于是州府交命,择官而仕,
不亦羙乎”,房玄龄《晋书》82 卷〈虞溥传〉,页 2140。
93
重视仕宦事业者的另一考量是建功立业和留名。站在立名的角度,怀抱扬名
后世以显父母的精神,
12
把仕宦事业看得很重的例子有司马迁。首先,司马迁不
愿没世而名不称,
13
耻“没世无闻”,畏惧“志行无闻”。
14
为求无所耻,必须

立名,所以司马迁告诉任安说:“立名者,行之极也”,并感叹自己有四项不遂的
缺憾,司马迁所说的四种不遂全部是讲仕宦的事,包括“纳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
誉,自结明主”、“拾遗补缺,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 、“备行伍,攻城野
战,斩将搴旗”和“取尊官厚禄”。
15
问题是司马迁的仕宦事业受太大的打击,
身辱为闺阁之臣,他只好退而求“文彩表于后世”,
16
因此倾力于《史记》之写
作,以记所有“有行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陈”的人物。司马迁这种要表彰天下所有
有“行”有“能”人物的志愿仍然是留名的心态。
东汉的王符同样发挥《孝经》扬名以显父母的精神,
17
王符宣示君子有修
业“以显父母”的必要,
18
跟着明确地指出了人生在世以当官立功为贵。
19
虽然
立德、立功、立言不朽之说早已见于王符之前的《左传》,
20
不过,王符的注意
焦点是立功,特别把立功和“先器能当官”连在一起说。
21
《左传》首言立德,次
言立功,王符却已经改说人生在世“贵能成大功”,立功变成最贵的了。王符也视
建功为留名之途,而说建大功可使名传无穷。
22
即使是州郡辟命不就的如郦炎,
也写诗颂美功名之重大,说功名与可传千载。

23


12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泷川龟太郎《史记会
注考证》卷 130〈史记太史公自序〉(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7),页 1336。
13
《论语》〈卫灵公〉第 15,及泷川龟太郎,《史记会注考证》卷 61〈伯夷列传〉,页
826。
14
“悲乎士生之不辰,…惧志行而无闻, …没世无闻,古人惟耻…”,司马迁〈悲士不遇
赋〉,见欧阳询《艺文类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页 541。
15
司马迁〈报任少卿书〉,见萧统选,李善注《文选》卷 41(香港:商务印书馆,
1973),页 902。

16
“鄙陋没世而文彩不表于后世”,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同上,页 908。
17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
身”,《孝经》〈开宗明义〉章第 1。
18
“君子终日乾乾,进德修业者,非直为博己而已也,盖乃思述祖考之令问而以显父母
也”,王符《潜夫论》第 1〈赞学〉,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2。
19
“夫生于当世,贵能成大功”,王符《潜夫论》第 36〈叙录〉,同上,页 193。
20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杨伯峻《春秋左
传注》襄公 24 年(台北:洪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3),页 1088。
21

“太上有立德,其下有立言,茸阘而不才,先器能当官”,王符《潜夫论》第 36〈叙
录〉,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193。
22
“大功建于当世而令名传于无穷也”,王符《潜夫论》第 23〈边议〉,同上,页 115。
23
郦炎颂陈平和韩信“居天下宰”,“食万锺禄”,“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范晔
撰,李贤注《后汉书》卷 110 下〈文苑列传〉(上海:中华书局,1936 年),页 1004。
94
其后魏之曹植也希望建功留名,也说“立德、立功”的话,
24
曹植说其志
在“立功于圣世”,
25
并且因遭魏文帝抑制,一生无法遂其志而郁郁以终。曹植
比王符还要更清楚地指出立功、立德与留名的关系。曹植说:“盖功德者,所以垂
名也,名者不灭,士之所利”。
26
曹植还说他希望自己“功铭著于钟鼎,名称垂
于竹帛”。
27
这些话说明曹植相信建功可使“名”永垂不灭。曹植说“名者不灭,
士之所利”,可见他认为留名不只是帝王家的事,也是士当做的事。

29



功之大者,当然不止于做大官。曹植之父曹操在“月明星稀”之夜引《诗》
说“呦呦鹿鸣”,说“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便是抒发自己对功业大成,君臣
和乐盛景之憧憬。

28
前章说有济世之志,动机稍异于魏武,但鸿志不逊魏武的阮
籍尝说庄周未若“功名从此大”的“雄杰士”,阮籍所说的功名,以及“荣百
世”,“使令名彰”的话,也代表留名的愿望
汉魏以后,常言“德不可企及,立功立言可庶几也”的杜预,
30
为了立后
世名,刻石为二碑以纪其勋绩,一沉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原因是:“髙岸为
谷,深谷为陵,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
31
杜预的留名计划,是连后世地层升降
变化的顾虑也想好怎么防范的。
更晚的,欲向魏武帝看齐的还有王敦。王敦家世豪强,居高位拥重兵而意犹
不足,酒后辄咏魏武帝《乐府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32
支持王敦起
兵,企图夺取晋政权的沈充也一样,发兵之前告诉妻子说;“男儿不竖豹尾,终不
还也”。
33
志向和王敦、沈充相同的还有桓温。桓温“志在立勋”,并不满足于

24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盖功德者,所以垂名也”, 曹植〈又求自试表〉,见严可均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15(北京:中华书局,1965),页
1136。
25
曹植〈求自试表〉,同上,页 1135。
26
曹植〈又求自试表〉,同上,页 1136。
27

曹植〈求自试表〉,同上,页 1135。
28
曹操〈短歌行〉,见丁福保《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上册《全三国诗》卷 1(北京:中
华书局,1959),页 117-118。
29
“志欲威八荒…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阮籍〈咏怀〉5 言诗 82 首之 39;“王业需
良辅,建功俟英雄”,阮籍〈咏怀〉5 言诗 82 首之 42,见陈伯君校注《阮籍集校注》
(北京:中华书局,1987),页 321,页 329。
30
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方正〉第 5,注引王隐《晋书》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页 292。
31
房玄龄《晋书》卷 34〈杜预传〉,页 1031。
32
房玄龄《晋书》卷 98〈王敦传〉,页 2557。
33
房玄龄《晋书》卷 98〈沈充传〉,页 2567。
95
功臣之裔的身份,
34
桓温一边怪罪王衍误西晋,
35
一边谋策北伐以立功东晋,甚
至图代司马氏以建桓氏事业,因此桓温对亲寮说:“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
说“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36
正如王敦之慕魏武,桓温不甘
“寂寂”而要“流芳后世”,和王敦一样欲建功立业,因此桓温行经王敦之墓,忍
不住要赞王敦“可人”,因为同为英雄豪杰,故“心迹若是”。
37




潘岳虽曾作《闲居赋》描写闲居之乐,可是《闲居赋》毕竟是潘岳在仕宦不
达,“栖迟十年”,“郁郁不得志”后的“歌事遂情”之作,潘岳也未能放下立功
名的事。潘岳尝说士之生,“必立功立事,效当年之用”,
38
其立功志愿,由此
可见。
陆机尽管国亡,却仍“志匡世难”,
39
不肯接受顾荣、戴若思等人的劝告
还吴,宁可面对南士遭排挤的问题,也要入洛事成都王。从陆机所说的话,如建功
之路取决于得“时世”,虽为庸夫、斗筲,只要得时世,便可立功业,
40
可知陆
机有感时世影响功业之成败,由此亦见陆机的前提是建功立业,否则无须对影响功
业成败的因素“时世”发出感叹
和陆机一样看到“时世”影响功名之立的还有张载,张载说:“有事之世易
为功,无为之时难为名也”,“时平则才伏,世乱则竒用”。
41
不过,即使有“非
遇其时”的问题,张载还是主张贤人君子应该“将立天下之功,成天下之名”。
42

到了西晋亡灭,北方陷没之时,立功的问题仍然存在。刘琨一边与石勒抗
争,一边叹时光如云浮之流失,心伤“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43



34
桓温是晋功臣桓彝之子。桓彝曾兵援元帝渡江立国,助明帝平定王敦之乱,其后协助辅
登位的幼帝平定苏峻之乱,力战而死。
35
桓温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见房玄龄《晋书》卷 98〈桓温传〉,页 2572。
36
同上,页 2576。
37
同上,页 2576。
38
房玄龄《晋书》卷 55〈潘岳传〉,页 1502,1504。
39
房玄龄《晋书》卷 54〈陆机传〉,页 1473。
40
“夫立徳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以及“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
之业,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世也”,陆机〈豪士赋〉序,见严可均《全
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96,页 2009。
41
张载〈榷论〉,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85,页
1950。
42
“夫贤人君子,将立天下之功,成天下之名,非遇其时,曷由致之哉?”,张载〈榷
论〉,同上,页 1950。
43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刘琨〈重赠卢谌〉诗,见丁
福保《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上册《全晋诗》卷 5,页 416。
96
不管是否有“以显父母”的孝的考量,以上这些重视仕宦事业,希望建功立
业者的愿望是立名、留名,而留名的途径便是入仕以建功业。问题是他们有时也像

司马迁一样,入仕以建功业的路不顺畅。例如扬雄。
前章已说扬雄仕宦事业差强人意,改“求文章成名于后世” ,尽管可能会
有被“后人用覆酱瓿也”的结果,
44
扬雄还是一意要写出可与《易》、《论
语》、《苍颉》、《虞箴》匹比的作品。立名在扬雄心中显然是重要的。


司马迁、扬雄以后的王隠同样说“疾没世而无闻”的话,为了“没而不
朽”,决心续成其父遗业《晋书》。司马迁无辜遭刑狱之灾,扬雄“三世不徙
官”,王隐寒素,虽举修史而事不行,
45
因此王隐也说“遭逄则以功达其道,若
其不遇,则以言达其道”,
46
可见迟至王隐之世,通过立功或立言以留名的想法
依然存在
连遭遇比这三人胜许多,已经建功立业,登基为帝王的曹丕,也和他们一样
主张通过文章以留名。由于认为文章无穷不朽,更有留名的功能,因此已建功的曹
丕还要求“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 以求“声名自传于后”,
47
曹丕功业、
文章双管齐下,其更重留名,由此可见。
上举例子说明留名对这些人物的重要性,不管是为了以显父母还是为自己;
而留名首务是居官事君,建功立业,其次才轮到撰文、立言。不持这种想法的人物
很少,可举的一例是汉末的荀粲。荀粲不以功名为重,说功名劣于“识”,可见荀
粲另有所高的“识”。可是,与荀粲一起讨论功名问题的傅嘏还是相信功名为本
的,傅嘏不肯究荀粲所说的“识”为何,坚持说功名盛便等于“识”。
48



(三)济世益时辅政

重视仕宦事业者的另一考量是有用于世。例如王符说士如果不仕,就是“不
成于位”,就如同未琢之玉不能成器一样。
49
欲士成于位,就是要求士有用于国

44
刘歆对扬雄的顾虑,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87 下〈扬雄传〉,页 1177。
45
祖纳荐王隐修史,元帝以草创务殷,未遑史官,遂寝,后典章稍备,乃召,令撰《晋
史》,可是最终仍以谤免,黜归于家,贫至无纸、笔以成书,房玄龄《晋书》卷 82〈王隐
传〉,页 2143。
46
房玄龄《晋书》卷 82〈王隐传〉,页 2142。
47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
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而声名自传于后”,曹丕〈论文〉,见严可均《全上古
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8,页 1098。
48
荀粲说其友夏侯玄、傅嘏“功名必胜我,但识劣我耳”,傅嘏反驳说:“能盛功名者,
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卷 10《魏书》
〈荀彧传附荀顗传〉注引《晋阳秋》,页 320。
49
“夫觚而弗琢不成于器,士而弗仕不成于位”,王符《潜夫论》〈相列〉第 27,见《诸
子集成》第 8 册,页 131-132。
97
的意思。前章曾述汉末范冉的临终遗言是憾恨“生不得匡世济时”。
50

像范冉这
样希望不枉度一生的人物,多想通过入仕为宦去做济世、益时之事,有的则如上举
的那些欲入仕以建功立业者一样,认为唯有留名方不白活一场。有的既要有用于
世,也要留名,比如曹植。除了说建功留名的话,曹植也说“生无益于事”非其所
志。
51


张载也和曹植一样说功名和主张做“有用”者。张载先批评庸庸之徒“进之
无补于时,退之无损于化”,然后说:“轩冕黻班之士,茍不能匡化辅政,佐时益
世,……此沐猴而冠耳,尚焉足道哉?”
52
张载所看不起的庸庸之徒和沐猴而冠
者都是对“匡化辅政”、“佐时益世”,“辅”和“化”没有贡献的人物,而“匡
化辅政”、“佐时益世”、“辅”和“化”都是入仕为宦者所做的事。
由于视匡化辅政,佐时益世为己任,希望为君、为世所用,这些重视仕宦的
人物因此也关注选人入仕的问题。批抨九品选人制度之弊,主张改良或废除之的夏
侯玄、夏侯湛、卫瓘、刘毅、段灼、李重、束晳等人都是正面看待仕宦责任的居官
者。
53
他们对选人制度有所议论,便是希望只有贤才、能者获举入朝为官。其他
讨论选人问题的还有郤诜和虞预。郤诜说“择人而官之”,以及“任贤”;
54


50
范冉告诉儿子说:“吾生于昏闇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
世 ?”,范晔撰,李贤注《后汉书》卷 111〈独行列传〉,页 1017。
51
曹植〈求自试表〉,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15,页 1135。
52
张载〈榷论〉,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85,页
1951。
53
夏侯玄批评州郡中正品度官才“未闻齐整”,“失其要之所由”,夏侯玄〈时事议〉,
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21,页 1165。夏侯湛说
“夫道学之贵游,闾邑之搢绅皆高门之子”,夏侯湛〈抵疑〉,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
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69,页 1855。卫瓘说九品是“权时之制,非经通之
道”,上疏批评九品“唯以居位,为贵人弃徳”,主张废除九品,复古乡举里选,“使朝
臣共相举任”,卫瓘〈请除九品用土断疏〉,同上,《全晋文》卷 30,页 1628,页
1629。刘毅上疏说九品有八损,有“不由行立品,不校功党誉”的弊病,未见得人,指出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现象,主张宜罢中正,除九品,见刘毅〈上疏请罢中正除
九品〉,同上,《全晋文》卷 35,页 1663,页 1664。段灼说:“九品访人,唯问中正,
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途之昆弟也”,“筚门蓬户之俊安得有不陆沉者哉?”,见
段灼〈上表陈五事〉,同上,《全晋文》卷 66,页 1840。李重上疏说九品是“丧乱军中
之政,非经国不刋之法”,批评“郎吏蓄于军府,豪右聚于都邑”的现象,主张废除九
品,明贡举之法,通过量能,考政绩以授官,见李重〈请除九品疏〉和〈杂奏议〉,同
上,《全晋文》卷 53,页 1763,页 1764。束晳批评九品说:“员外侍郎及给事宂从皆是
帝室茂亲或贵游子弟,若悉从高品则非本议”,见束晳〈九品议〉,同上,《全晋文》卷
87,页 1964。
54
郤诜在答策问时说:“臣以为莫大于择人而官之也”,以及“夫任贤则政惠,使能则刑
恕,…唯任贤,然后无患耳”,房玄龄《晋书》卷 52〈郤诜传〉,页 1442。
98
预说“得才”和“茍其可用,雠贱必举”,
55
他们俩人都认为有才者必须为国所
得,为国所用;所谓为国所得、所用,便是居官为人臣。
59 60

61 62
63
”。
求臣事君如事父。 除了强调事君之重要,曹植还指出为臣之道,曹植所谓的
”,是“ ” 者,是“ ”者,是“
曹植所说的人臣必须尽的责任还包括“ ,“
”, 否则不得以称“忠”。曹植所说的这些事都是积极仕宦

即使未言建功,不说济世,只说希望“得志”的人,其所谓的“得志”,指
的也是入仕为官。例如李充遇见殷浩,陈说自己久不得志,说自己已如穷猿奔林,
无暇“择木”,结果李充得以遂志,得授剡县。
56


(四)尽臣职报君恩

仕宦责任问题的提出早已见于《论语》,子路批评丈人“不仕无义”,
57

孔子则说:“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
58
重视仕宦事业者通常相信君臣关
系,深具仕宦责任感。例如王符虽然不仕,自号“潜夫”,可是,他说贤君子应该
“君国”, 并为自己的“未尝服斯伇,无所效其勋”而有所憾。 王符在说治
国良策的时候也说如何尽臣职,说人臣必须“忠”, 必须“思利民”, 必须
“有功于民乃得保位”,不可“无功而禄”。 不过,王符所说的还是君臣各司
其职的话。王符说臣的职责的时候也说君的职责,王符说臣须“忠”和“有功于
民”,也说君必须“明
曹植也主张人臣当尽事君的责任,不过,曹植没有说君,专说臣职。曹植要
64


“有用之臣 量能而受爵 有德可述,有功可纪 有益
国朝”者。
65
以功报主” 忧国忘
家”,“捐躯济难
66
者所做的事。

55
房玄龄《晋书》卷 82〈虞预传〉,页 2145。
56
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语言〉第 2,页 138。
57
《论语》〈微子〉第 18。
58
《论语》〈子罕〉第 9。
59
“夫君子也者,其贤宜君国”,王符《潜夫论》〈释难〉第 29,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138。
60
同上。
61
“人臣之誉,莫美于忠”,王符《潜夫论》〈明忠〉第 31,同上,页 149。
62
王符《潜夫论》〈忠贵〉第 11,同上,页 45。
63
王符《潜夫论》〈三式〉第 17,同上,页 83。
64
“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曹植〈求自试表〉,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

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15,页 1135。
65
曹植〈求自试表〉,同上,页 1135。
66
同上,页 1135。
99
袁宏则说:“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因为主张臣有佐君治民的责
任,所以袁宏认为“默不如语”,只有在非常时期,即颠沛之时才可能“显不如
隐”。可是,这种“时难”是君子所患的,君子要是处颠沛之时就会咨嗟、垂泣。
67
此外,袁宏还认为这个佐君的责任十分重大,因为臣若无法如符契相合般地去
佐君以牧民,就会有“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的后果。
68
责任如此重大,君
子怎能不努力尽职呢?
认同王符、曹植和袁宏这种想法的人还有枣嵩和段灼。枣嵩说“丈夫出身不
为孝子,则为忠臣,必欲建功立策,为国宰辅”。正因为枣嵩以入仕居官为贵,故
不高“逸民”而贵居官者,因此作《官人赋》。
69
段灼也和曹植一样说忠臣之忠
君就如孝子之孝亲,不论进或退都不可忘了“光君荣亲”。
70
段灼说他一生私怀
五恨,其中三恨与身为人臣或仕宦事业有关。一恨未尝觐见天子,二恨自己未能建
功立业,“不能垂功名于竹帛”,三恨自己未能尽臣职,怪怨自己“尫悴羸劣,陈
力不当”,
71
这三恨都可归结为身为人臣未尽职报君的缺憾。

能否尽职报君也成为评论人臣优劣的标准。王接上书表扬在荡阴之役中救卫

晋君而死的嵇绍,正是因为嵇绍“守职以遇不道,可谓臣矣”,正是因为王接主张
人臣“谋人之国”,理当“国危则亡之”。
72
范弘之在评说人臣的高下时也说:
“古之贤辅,大则以道事君,侃侃终日,次则厉身奉国,夙夜无怠,下则爱人惜

67
“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黙不如语,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难,患遭
时难,遭时匪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袁
宏〈三国名臣序赞〉,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57,
页 1786。
68
“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元首经略,而股肱肆力…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
相体,若合符契…君臣离而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同上,
页 1786。
69
李昉《太平御览》第 3 册,卷 587 文部 3《赋》引《文士传》,页 2646。
70
“忠臣之于其君,犹孝子之于其亲,进则有欣然之庆,非贪官也,退则有戚然之忧,非
怀禄也,其意在于不忘光君荣亲”,段灼〈上表陈五事〉,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
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66,页 1838。
71
“生长荒裔,而久在外任,自还抱疾,未尝觐见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
遭运会之世,值有事之时,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此臣之恨二也。逮事圣眀之君。而尫悴
羸劣,陈力又不能当,归死于地下,此臣之恨三也。哀二亲早亡,陨兄弟并凋丧,孝敬无
复施于家门,此臣之恨四也。夏之日忽以过,冬之夜寻复来,人生百岁,尚以为不足,而
臣中年婴灾,此臣之恨五也。惭日月之所养,愧昊苍而无报,此臣之所以怀五恨而叹
息”,段灼〈上表陈五事〉,同上,页 1838。
72
房玄龄《晋书》卷 51〈王接传〉,页 1435。

100
力,以济时务,此数者,然后可以免惟尘之讥塞,素飡之责矣”。
73
这几句话说
明范弘之想表扬的三种人物都是能尽“事君”、“奉国” 、“济时务”之责以辅
君的贤臣;范弘之想抨斥的则是未尽这些责任的尸位素餐者。范弘之除了也主张人
臣有“事君”与“奉国”的责任,还明确地指出事君之道在于忠,
74
与曹植一样
说忠君就如孝亲。
75

像以上诸人这样说君臣之道,或者主张臣当事君,视“忧国忘家,捐躯济
难”为己任的人必重视仕宦;像以上诸人一样思“佐君”、“奉国”、“利民”和
“济时务”者,必认真看待其人臣责任,因此欲报君恩,愿意赴国难,可能还会为
了无以报君、报国而内心感到痛苦。例如前章提到的那些在西晋濒临灭亡时期痛苦
的居官者。在西晋灭亡前夕移居落户于西北的张轨父子也是如此,他们的报君、报
国思想还持续了好几代。张轨自视晋臣,在王弥和刘曜宼京师时军援晋帝,张轨死
前的遗令是:“上思报国,下以宁家”。
76
张轨之子张寔和张茂遣使至京师献名
马方珍、经史图籍,继续军援晋帝对抗入侵者,闻帝崩则举哀大临三日,西晋亡覆
后仍然沿用愍帝建兴年号。
77
同样的,张茂临终时执侄子张骏手泣曰:“汝当谨
守人臣之节”,要求张骏“上欲不负晋室,下欲保完百姓”。
78




西晋亡后,刘琨留在北方维持残局,眼见国破家亡,亲友凋残,使他哀愤两
集,他原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当时的时局却使他从慕庄
周变成改口说:“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
79
刘琨这些话的意
义不在反老庄或反阮籍,而在话之后的胸怀,因为他欲报国,却恨力或不能及。像
刘琨这样欲尽臣职以报国者,当然重视仕宦事业。事实上,刘琨的确力行其言,在
告诉温峤说他“欲立功于河北”,
80
希望温峤协助他以后,立即派温峤南下向东
晋元帝表示支持
东晋也有作如是想的人物。王导见朝臣在新亭饮宴时为北方陷没,收复失地
无望而伤心流涕,愀然变色说:“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
邪?”
81
可见王导视积极投入政、军之事为报君之举。又如庾氏兄弟以国舅身份

73
范弘之(范汪之孙)反对朝廷谥谢石,为被桓温压抑的殷浩说话,故说这些话以批评谢
石,称美殷浩,见房玄龄《晋书》卷 91〈儒林列传〉,页 2362。
74
“臣之事君,惟思尽忠而己”,范弘之〈与会稽王道子笺〉,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
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125,页 2180。
75
“夫人道所重,莫过君亲,君亲所系,忠孝而已,孝以扬亲为主,忠以义节为先”,范
弘之〈与王珣书〉,同上,页 2181。
76
房玄龄《晋书》卷 86〈张轨传〉,页 2226。
77
房玄龄《晋书》卷 86〈张轨传附张寔传〉,页 2227-2233。

78
房玄龄《晋书》卷 86〈张轨传附张茂传》,页 2233。
79
刘琨〈答卢谌〉,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108,
页 2082。
80
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言语〉第 2,页 97。
81
房玄龄《晋书》卷 65〈王导传〉,页 1747。
101
辅佐成帝、康帝,都视北伐复土为己任,
82
庾冰临卒前还充满遗憾地告下属说:
“吾将逝矣,恨报国之志不展,命也如何?”
83
孔坦死前见好友庾亮为他流涕,
慨然说:“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寜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邪?”
84
除了劝庾
亮止哀,去尽报国的责任以外,孔坦也坦言憾恨自己无以报国。
85

苏峻起兵反晋时,温峤为了劝说陶侃支援他和庾亮共抗苏峻,告诉陶侃说忠
臣应当在天子幽逼,社稷危殆时回报君恩,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86
陶侃果然受
激励,鼎力支持。温峤、陶侃以外,身为前锋监军的钟雅也在王师败绩时说:“国
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执简而至矣”。
87
钟雅因此理

念而拒绝弃君自逃,选择与刘超共卫幼主,以死赴君难。当时率文武守云龙门的羊
曼亦不肯逃,说:“朝廷破败,吾安所求生?”
88
桓彝和其大将俞纵也是如此,
桓彝说:“吾受国厚恩,义在致死焉”,俞纵则说:“吾受桓侯厚恩,本以死报,
吾之不可负桓侯,犹桓侯之不负国也”,这两人都为卫护晋君,力抗苏峻而死。
89

即使被卷入晋王室兄弟之争的王恭亦不改易此尽职事君的想法。王恭力挺孝
武帝,与司马道子、元显父子对抗,兵败临刑前说:“我…原其本心,岂不忠于社
稷,但令百代之下,知有王恭耳”,
90
可见至死仍以其忠晋为傲。
上举人物都认真看待其臣职,皆欲报君、报国,因为有这样的价值观,所以
他们都重视仕宦事业。

(五)实际功利好处

说仕宦事业的实际功利好处的人早在西汉已有。凭文学才华得官的司马相如
便曾坦白地指出居官封侯有“居东第”,“居位安逸”,“名声无穷”,“遗显号
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等种种好处,司马相如说这些报酬足以驱使贤人君子“尽
人臣之道去急国家之难”。
91
王符也说官位职事可以“寄其身”和“传子孙”。

82
庾亮欲发动北伐,庾亮卒,其弟庾翼代之镇武昌,也“以灭胡平蜀为己任”,房玄龄
,孔坦〈与庾亮书〉,房玄龄
如传〉,页 851。
《晋书》卷 73〈庾亮传

附庾翼传〉,页 1915-1930。
83
房玄龄《晋书》卷 73〈庾亮传附庾冰传〉,页 1930。
84
房玄龄《晋书》卷 78〈孔愉传附孔坦传〉,页 2058。
85
“但以身往名没,朝恩不报,所懐未叙,即命多恨耳”
《晋书》卷 78〈孔愉传附孔坦传〉,页 2059。
86
房玄龄《晋书》卷 67〈温峤传〉,页 1794。
87
房玄龄《晋书》卷 71〈钟雅传〉,页 1878。
88
房玄龄《晋书》卷 49〈羊曼传》,页 1383。
89
房玄龄《晋书》卷 74〈桓彝传〉,页 1940。
90
房玄龄《晋书》84 卷〈王恭传〉,页 2186。
91
司马相如《喻巴蜀檄》,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57〈司马相
102
92
其后有类似想法,希望居位,而且最好是官大位高,名声显赫的人物亦不缺,
如豪奢的石崇见颜回、原宪之像而鄙夷地说:“士当声名俱泰,何至瓮牖哉” 。
93
贵为外戚的梁竦也说:“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
94
王恭初起家
时亦立意登王佐之位,曾叹说:“仕宦不为宰相,才志何足以骋?”
95



即使不求居高位,因为生活问题而必须求宦的例子也不少,比如干宝家贫求
补山阴令,
96
胡毋辅之以家贫求试守繁昌令。
97
出身寒门的光逸必须依附已为太
傅的胡毋辅之,以得东海王司马越之辟。
98
总的来说,具有以上想法的人物大体重视仕宦事业,愿意入仕,居官积极。
上举人物很多都不在是
本文研究对象群体中,这说明以上想法不是本文研究对象独
有的想法,而是所有入仕当官者的共同价值观。与上述各种想法相反,比较消极地
看待仕宦事业的是以下的想法。

二、倾向不贵仕宦事业的想法

(一)“名”之累害与虚幻

上文说司马迁、扬雄、王隐、王符求立“名”扬“名”,曹丕、曹植等求垂
“名”,可是,更多本文研究对象的想法是相反的。
例如严遵说:“生我名者杀我身”。
99
“逸民”韩康和法真选择逃
“名”。为司马氏建功立业的羊祜“以荣为忧”,担心“倾覆寻至”,
100
对从弟
羊琇也说:“以白士而居重位,何能不以盛满受责乎” ?
101

所以推辞晋帝的封赏
晋爵。嵇康则说“荣名秽人身,高位多灾患”,
102
以及“权智相倾谋,名位不可
居”。
103

这些人物除了视“名”为累害,也说“名”虚幻。如连重视仕宦责任的仲长
统也
说“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不欲“入帝王之门”,不欲“立身扬名”。
104



92
王符《潜夫论》〈边议〉第 23,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116。
93
房玄龄《晋书》卷 33〈石崇传〉,页 1007。
94
范晔撰,李贤注《后汉书》卷 64〈梁统传附梁竦传〉,页 539。
95
房玄龄《晋书》84 卷〈王恭传〉,页 2183。
96
房玄龄《晋书》82 卷〈干宝传〉,页 2150。
97
房玄龄《晋书》卷 49〈胡毋辅之传〉,页 1379。
98
房玄龄《晋书》卷 49〈光逸传〉,页 1384-1385。
99
皇甫谧《高士传》,见永瑢、纪昀撰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448 册,页 103。

100
房玄龄《晋书》卷 34〈羊祜传〉,页 1015。
101
同上,页 1020。
102
嵇康〈与阮德如一首〉,戴名扬《嵇康集校注》,页 66。
103
嵇康〈答二郭〉之 3,同上,页 64。
104
范晔撰,李贤注《后汉书》卷 79〈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页 690。
103
有志济世的阮籍也叹说:“高名令志惑”,
105
和“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106
羊祜与手下在岘山置酒共乐享受美景时,也想到“名”的虚幻,感慨立“名”
者不管所建功业如何之大,最终也将“湮灭无闻”,无法如山一般永恒屹立。
107

潘尼是重视仕宦事业,相信君臣之道,有仕宦责任感的人,可是他也主张“远絶荣
利”,不求贵宠之荣,不藉名位之重,还特别明说“名位为糟粕,势利为尘埃”。
108

原本便无仕志者更不用说,例如皇甫谧不但不求“名”,甚至还赞颂不为人
所“知”,不为人所“惜”,无“名”无闻的喑聋之徒,说他们是天下的“至”者
和“有道”者,
109
而选择替“名不耗于终始”的“高士”立传以称美他们。
110


自称是“山林间人”,贵人生适志的张翰既然可为了吴中菰菜、莼羮、鲈鱼脍立刻
辞官归乡,自然要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杯酒”。
111
陶潜则说: “吁
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
112
不胜枚举。

这些人物都觉得“名”虚幻不长久,不实在,没有意义,甚至伤徳、扰神,
使身不安,是糟粕和累害,而不要“名”。
到了更晚的时代,不是本文研究对象却也说“名”是累害的人越来越多。上
文所说的有保身念头不做高官的郤正便畏“名”。郤正说:“朝含荣润,夕为枯
魄,是以贤人君子,深图远虑”。
113
希望立功于晋的陆机亦说功名带来危殆。陆
机谏齐王冏时举出功厚忠至者难以自全的史例,说“饕大名”是“冒道家之忌”,
以及“圣人忌功名之过已,恶宠禄之踰量”。
114
此外, 陆机还说那些得以建功者
和定烈士之业者,不过是有幸“得之于时世”的人物。由于得时势,他们虽为“庸

105
阮籍〈咏怀〉5 言诗 82 首之 72,陈伯君校注《阮籍集校注》,页 386。
106
阮籍〈咏怀〉5 言诗 82 首之 15,同上,页 266。
107
“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
悲伤”。房玄龄《晋书》卷 34〈羊祜传〉,页 1020。
108
潘尼〈安身论〉,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95,页

2003-2004。
109
“又生为人所不知,死为人所不惜,至矣,喑聋之徒,天下之有道者也”,皇甫谧〈玄
守论〉,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71,页 1870。
110
皇甫谧《高士传》序,见永瑢、纪昀撰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448 册,页 86。
111
房玄龄《晋书》卷 92〈文苑列传〉,页 2384。
112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陶潜《陶渊明集》卷 2〈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页 483。
113
郤正〈释讥〉,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70,页
1864。
114
陆机〈豪士赋〉序,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96,
页 2009。
104
夫和斗筲之徒”,却可以“不才”而“功倍”。
115
陆机这番话虽然是讲“时势”
的问题,却反映了陆机对“功名”的认识,他已经发现功名之价不实。可惜陆机虽
已有此觉悟,知道用以谏齐王冏,却不能自鉴,而遭灭族的厄运。还有曹毗觉得求
“名”不如追仙。曹毗说:“名为实宾,福萌祸胎,朝敷荣华,夕归尘埃”。曹毗
认为与其求“夕归尘埃”的“名”,未若“絶世事”以抵玄圃、蓬莱之境。
116

毗之所以舍“名”而游思追仙,便是因为他相信“名”若尘埃不经久,而且有
“名”不是福,反而将暗酝祸胎的想法。
此外,轻贱“名”的还有僧人。例如释慧远说:“一世之荣聚若电光,聚则

致离,何足贪哉?”
117
僧人释慧远已经通过传播信仰遍告世人说:荣名转瞬便
灭,不能久存,根本不值得留恋。
僧人的想法在东晋时代具有影响力。当时不分南北、华夷,统治者多好佛
教。秦主苻坚、燕主慕容垂、南燕主慕容德和东晋孝武帝都崇佛,并交结僧人。高
官中也有虔诚的信仰者,如王敦弟出家,法名竺道潜,王荟为竺道壹起嘉祥寺,何
充修佛寺,供给沙门“糜费巨亿,而不吝也”,
118
郗超和释道安、支遁交往,费
百金为“能辞荣、拂衣者(包括僧人)起屋宇,作器服,畜仆竖”。
119
因为信佛
而不愿居位的也有例子,如何准、谢敷、刘程之。东晋的居官者,即使本身不赞成
崇佛,也包容之。比如阮裕虽笑何充崇佛,却不严厉批评,只说何充图作佛是“志
大宇宙,勇迈终古”。
120
如殷仲堪本身奉天师道,也与僧人释慧远为友,共论
《易》以何为体,互说感应的征兆。
121
和僧人交往,讨论佛理和中国思想如老
庄、孝道的高官不计其数,包括褚衮、王导、王述、王濛、冯怀、孙绰、孙盛、刘
惔、王羲之、谢尚、谢朗、谢弈等。因此,东晋时期的高官和读书人,包括本文研
究对象在内,是无法完全排除佛教思想之的影响的。佛说里的“荣名”不足惜思
想,非常有可能和这些已有的遗“名”思想合流,并推波助澜。
总而言之,以上想法大要便是扬“名”和留“名”未必永恒,而且还有累
害,居官享有名位因此也就不再是可欣羡的,也未必值得追求。怀有这些想法者,
因此偏向不贵仕宦事业。

115

“夫立徳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故
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世也”,陆机〈豪士赋〉序,同上,页 2009。
116
“夫寳以含珍为贵,士以藏器为峻,麟以絶迹标竒,松以负霜称隽”,以及 “澄虚心于
玄圃,荫瑶林于蓬莱,絶世事而儁黄绮,鼓沧川而浪龙鳃者矣”,曹毗〈对儒〉,见严可
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107,页 2076。
117
释慧远〈答桓玄书〉,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3 册《全晋文》卷
161,页 2391。
118
房玄龄《晋书》卷 77〈何充传〉,页 2030。
119
房玄龄《晋书》卷 67〈郗鉴传附郗超传〉,页 1805。
120
房玄龄《晋书》卷 77〈何充传〉,页 2030。
121
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文学〉第 4,页 240。
105
上举说遗“名”的例子绝大多数是本文已网罗的研究对象,他们多不贵仕宦
事业。少数几个不在本文研究对象群体的例子,虽属不拒仕者,却也觉察“名”之
累害,时而流露对仕宦事业价值的怀疑,如郤正和曹毗都未拒仕,可是郤正不肯做
高官,曹毗向往玄圃、蓬莱之境,只有陆机一心要建功,可谓知“名”之累害而不
能摆脱“名”之羁绊。至于讲出世,说“荣名”不足惜的僧人,也是弃绝仕宦事业
的人物,故遗“名”的想法可谓不贵仕宦事业者所特有的想法。

(二)守“志”的决心

本文研究对象守“志”不移的例子很多。第二章所说的有“节”者都是因为
欲守“节”而拒仕,第二章也论证了他们的“节”就是不仕的决心,就是不屈之
“志”。本文所有坚持拒仕,不肯改易拒仕决定的研究对象都显示了欲守其“志”

的想法。例如氾腾要闭门著述,
122
要过“柴门灌园,琴书自适”的生活,便对征
召者说:“门一杜,其可开乎” ?氾腾宣称杜门不复开便是欲守“志”不移。井
丹要“隐闭”读书,既拒京师五王之请,也拒受替他延医治病的越骑梁松之辟,还
以出言不逊的方式反抗迫他赴宴的皇后弟信阳侯。
123
达官贵人的盛情和威逼都动
摇不了井丹,说明井丹守“志”守得紧。在深山中教授、著述的宋纤遭征召时上疏
求免,宁可不食而卒也不肯从命,
124
更是守“志”之至者。
嵇康认为“得志一世无患”,
125
除了本身拒官以遂其“志”,希望去做教
养子孙,与亲旧叙阔,弹琴咏诗,饵术黄精,游山泽,观鱼鸟的事以外,也戒子说
“志”的重要,告诉儿子“人无志,非人也”,说只要知道“志之所之”就该“守
死无二”。
126

陶潜因亲老家贫而勉强做官,结果还是不堪心为形役的生活而弃官。其诗文
常提到弃官后的穷、病、老之苦,
127
论者也说陶潜晚年生活凄苦,
128
但陶潜始终
未重返官场,从陶潜所愿承受之艰苦,包括对自家儿子的愧疚在内,
129
可知陶潜



122
氾毓撰《春秋释疑》,《肉刑论》,造七万余言,房玄龄《晋书》卷 91〈儒林列传〉,
页 2351。
123
井丹比信阳侯为暴君桀,宾客各个为之侧目。
124
房玄龄《晋书》卷 94〈隐逸列传〉,页 2453。
125
嵇康〈六言诗〉10 首之 10〈嗟古贤原宪〉,戴名扬《嵇康集校注》,页 45。
126
嵇康〈家诫〉,同上,页 315。
127
陶渊明诗不乏描述穷困的诗句,如“夏日常抱饥,寒夜无被眠”, “畴昔苦长饥” 、
“冻馁固缠已”,“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等,陶潜《陶渊明集》卷 2〈怨诗楚调示
庞主簿〉,卷 3〈饮酒诗〉之 18 和〈有会而作〉,页 483,495,499。
128
王国瓔说陶潜诗文也反映了日常生活的烦恼,耕植生涯的辛苦,和面临饥寒贫困的无
奈,王国瓔〈史传中的陶渊明〉,见《台大中文学报》第 12 期,2000 年 5 月,页 25。景
蜀慧同说,景蜀慧〈以贫傲世猛志长存——陶渊明晚年思想心态剖析〉,见国立成功大学
中文系《第二届魏晋南北朝文学与思想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文津出版社,
1993),页 291-315。
129
陶潜《陶渊明集》卷 7〈与子俨等疏〉,页 523。
106
之丢弃仕宦事业是义无反顾的。陶潜可谓守“志”守得艰辛,但陶潜“形”虽苦而
“心”不受役使,精神独立自由,生活有乐,
130
当称“守”之善者。
正因为这些人物以能守其“志”为傲,所以也以更易其“志”为耻。所以当

说过皇帝不能生之,杀之,贵之,贱之的话的樊英改变主意受官时,论者鄙夷他。
131
所以当王霸妻发现王霸惭于富贵时便说:“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
132

以当周子南背约出仕时,翟汤不与语。
133
所以当邓粲弃守誓言而做官时,刘驎之
表示失望。

三、兼有两种可能倾向的想法

(一)畏宦祸、求保身

前章已说扬雄、廖扶、台佟等人求保身,以及身处多故的魏晋时代的阮籍、
羊祜提防宦祸,嵇康亦尝试通过拒官免祸。本文许多在改朝换代、兵乱之时入山以
避乱的研究对象都同样有保身的念头。这些人以外,还有郤正、庾敳。
郤正所处的时代比求建功的曹氏父子稍晚一些,但相去尚不甚远,郤正的反
应却和不欲“身没名灭”的曹氏父子不同。郤正对“圣贤拯救,烈士树功”的事不
热切,
134
反而以商鞅,李斯,诸吕,韩非等人居位握权而遭灭门、刑狱的史例戒
己,决定“静然守己而自宁”,不做高官,终其一生,官不过六百石。这个决定的
好处是他虽处宦人黄皓专政之朝,却“免于忧患”。
135

庾敳则居官只好聚敛,“未尝以事婴心,从容酣畅,寄通而已”。即使受委
重职如吏部郎,庾敳也仍“静黙无为”,仕东海王司马越时则“常自袖手”,“纵

130

梁启超认为檀道济没有必要问陶潜“奈何自苦如此”,因为陶潜的精神是乐的,见梁启
超《陶渊明》,页 21。王国瓔同
说,见王国瓔〈陶诗中的隐居之乐〉,页 1-27。
131
顺帝说:“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樊英答
说:“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
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
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也。申
其志,虽箪食不厌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见范晔撰,李贤注《后汉书》卷 112
上〈方术列传〉(上海:中华书局,1936 年),页 1027。

132
王霸妻见王霸面对旧友子伯的富贵而有所愧,因此反问王霸说:“君少修清节,不顾荣
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见范晔撰,李贤注《后汉
书》卷 114〈列女传〉,页 1047。
133
翟汤与周子南相友,共隐寻阳,周子南出仕后诣翟汤,翟汤不与语,见刘义庆撰,刘孝
标注,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栖逸〉第 18,页 657。同样的,邓粲改变主意出
仕,刘驎之、刘尚公也表示失望,房玄龄《晋书》卷 82〈邓粲传〉,页 2151。
134
郤正〈释讥〉,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70,页
1863。
135
郤正“不为宦人黄皓所爱,不为黄皓所憎,官不过六百石,而免于忧患”,陈寿撰,裴
松之注《三国志》卷 42《蜀书》〈郤正传〉,页 1034,1036,1038。
107
心事外,无迹可间”,
136
因为他担心遭构隙。看庾敳居官聚敛,可知庾敳是重视
仕宦事业的,至少他重视其功利的价值。

以上例子说明什么人物都可具有畏宦祸求保身的想法。非本文对象的郤正、
庾敳,重视仕宦前途或事业的扬雄、阮籍,不贵仕宦事业,要逃避居官的廖扶、台
佟、嵇康,为晋室建功却谨慎小心地拒绝封赏的羊祜,以及政乱期间避乱不应举辟
者都有慎防宦祸以求保身的念头,因此,畏宦祸、求保身的想法也不是本文研究对
象独有的想法。不过,这些求保身者当中,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名”是否值得追
求,例如廖扶和阮籍都都说过“名”的负面话,尽管阮籍本人更想做“雄杰士”。

(二)麻醉忘忧或另寻寄托

前章已指出本文有些研究对象受困于时局,无法自保,无力救局,或者无法
施展志向,因此痛苦万分。有的借酒麻醉,如阮籍、杨凖一类,有的则另寻寄托,
转向个人的生活与志趣,如嵇康想要做教养子孙,饮酒、弹琴、啸吟,养生,以及
游山泽,观鱼鸟的事。
137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不局限于本文的研究对象。先说酗酒麻醉自己的。羊曼
和谢鲲身为王敦长史,但都不支持王敦的自立之谋,所以除了邀同好纵酒度日,也
不理官务。羊曼做官“讽议而已”


138
谢鲲对王敦所委的政事“日忘日去耳”,
139
,也同样做官“从容讽议,卒岁而已”。
140
再看转向个人的生活与志趣的如潘
岳。潘岳所处的西晋时代,司马氏政权已巩固,杀戮迫害的压力稍减,可是潘岳仕
途不如意,“栖迟十年”,
141
只好在闲居生活中求逍遥自得之乐,他一边“筑室

种树,池沼渔钓,灌园鬻蔬”,
142
一边“浮杯乐饮,丝竹骈罗,顿足起舞,抗音
高歌”。
143

以上例子说明麻醉以忘忧,或者必须另求寄托的情形也不是本文研究对象特
有的。


136
房玄龄《晋书》卷 50〈庾峻传附庾敳〉,页 1395-1396。《晋阳秋》亦说庾敳畏祸:
“庾敳见王室多难,知终多婴其祸,乃作《意赋》以寄其怀”,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
嘉锡《世说新语笺疏》〈文学〉第 4 注,页 256。
137
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戴明扬校注《嵇康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2),页 123。
138
房玄龄《晋书》卷 49〈羊曼传〉,页 1383。
139
房玄龄《晋书》卷 49〈谢鲲传〉,页 1378。
140
同上,页 1378。
141
潘岳说自己自弱冠至知命之年,八徙官,一进阶,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职迁者三而
已矣,话语中充满对自己仕途的失望,房玄龄《晋书》卷 55〈潘岳传〉,页 1504。
142
同上,页 1505。
143
潘岳〈闲情赋〉,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91,页

1987 。
108
(三) 人生苦短的考量

欲建功者的考量是留名,欲济世益时者的考量则是“有用”。不管是欲建功
者,还是欲济世益时者,推动他们积极仕宦事业的动力是对人生苦短,光阴瞬息即
逝的认识。
欲名传后世的曹丕说:“古人重寸阴”,自己亦感叹“日月逝于上,体貌衰
于下”,却尚遗“千载之功”未立。
144
与好友吴质书信往还时,也感叹说:“已
成老翁,但未白头耳”,担心“年一过往,何可攀援?”
145
面对时光的流逝,曹
丕的对策是希冀在白头之前立“千载之功”。
曹丕之后,想法相同的还有晋之辛旷和陶侃。辛旷也和孔子临川怀慨时光之
失一样,惧“日月遂往,时不我与”。
146
辛旷的对策仍然是留名,而留名之法有
二:一是做忠贤大才之人,去“立名迹”,像吕尚入周那样去建文武之业;二是像
他所称誉的友人皇甫谧一样撰文以成儒林之首,方能有望“含光烈于千载之前,吐
英声于万世之后”。
147
辛旷所提出的两个方案,也就是上述欲立“名”者所提出
的方案,建功和撰文做法不同,可是目标如一,都是留名千载万世。
陶侃则称誉惜寸阴的大禹为圣者,反对“逸游荒醉”,虚度光阴,浪费生
命。陶侃认为做人只有“生益于时,死闻于后”才不算“自弃”。
148
正因为想要
做个有用于世,名闻于后的人,陶侃虽寒素“欲仕而无津”,也要结交范逵,

149

数诣不甚接遇他的张华,以期被荐举。
以上人物面对光阴流逝,人生苦短问题的对策是抓紧时间建功以留名,或是
在有生之年图做“有用”者,做济世益时的事,入仕为宦去实现他们的抱负和目
标,因此他们重视仕宦事业。
以下人物则另有对策。有的行乐,有的修养内心,有的陶醉自然,有的寄托
来世与仙境。
及时行乐者的对策是赶紧做最想做的乐事。例如阮孚当客蜡屐叹说:“未知
一生当著几量屐”,
150
可见觉察人生苦短。因为这觉察,所以阮孚虽统军府,
151



144
曹丕〈论文〉,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8,页
1098。
145
曹丕〈与吴质书〉,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三国文》卷
7,页 1089。
146
辛旷〈与皇甫谧书〉,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72,页 1874。
147
辛旷〈与皇甫谧书〉, 同上,页 1874。
148
房玄龄《晋书》卷 66〈陶侃传〉,页 1774。
149

陶侃的母亲截发易酒肴款待孝亷范逵,同上,页 1768。
150
房玄龄《晋书》卷 49〈阮籍传附阮孚传〉,页 1365。
151
阮孚统军府,指的是他担任车骑将军琅邪王司马裒长史。
109
却无视“爝火不息”的现实,只要求“端拱啸咏,以乐当年”,
152
耽溺癖好,纵
酒度日。有阮孚这样的态度的不局限于本文研究对象,有爵禄的居位者更可以这么
想。例如纵情酒色唯恐不及的周勰和郭璞。 例如阮放、刘惔、王澄、毕卓、王徽
之、王献之、桓石秀等人。阮放之职是教侍太子,但却“常说老庄,不及军国”。
153
王澄日夜纵酒、投壶、博戏,推委处理巴蜀流人杜弢和襄阳王如的叛乱,事危
则委罪长史。
154
毕卓除了居官废职,还盗饮邻舍酒,宣称他只要有美酒佳肴便
“足了一生”。
155
刘惔居官而“门无杂宾”,对百姓诉讼“寝而不问”,可是有
时间清谈和邀友饮酒,难怪孙绰诔之“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
156

王徽之为大司马桓温参军,却“蓬首散带,不综府事”,其后为车骑桓冲骑兵参
军,仍然不清楚所署何曹,所管马数若干。对桓冲的官事询问,只能手版拄颊,答
非所问地说:“西山朝来,致有爽气耳”。
157
王徽之之弟王献之居官至死,也是
“闲居终日”。
158

王献之对受晋、吴两地军民敬服的羊祜的评语是:羊祜未若死
后有妾妓服侍的曹操。
159
从这里便可知王献之“闲居终日”的生活,大约也和王
徽之那种生活相去不远。桓冲的侄儿桓石秀也是如此。桓石秀是将军、太守、刺
史,掌握军政大权,但终日“弋钓林泽,不以荣爵婴心”。
160
谢安问他世务,他
以“世事非他所谙”,默然不答。
161
(除了阮孚,上举尸位素餐的人物都不是本
文的研究对象)
面对人生苦短的问题,除了及时行乐,还有别的对策。例如葛洪也发现“人
生倏忽”,说人生的短暂如“过隙之促”。
162
不过,葛洪不纵乐,葛洪选择修养
自己,让自己不受财、爵等外物和生死问题干扰。葛洪的目标是修养自己至“不忧

152
房玄龄《晋书》卷 49〈阮籍传附阮孚传〉,页 1364。
153
阮放事,见房玄龄《晋书》卷 49〈阮籍传附阮放传》,页 1367。
154
王如寇襄阳山简时,王澄闻襄阳陷,以为山简被俘,散众而还,既而耻之,托粮运不
赡,委罪长史蒋俊而斩之,房玄龄《晋书》卷 43〈王澄传〉,页 1240。
155
“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
了一生矣”,房玄龄《晋书》卷 49〈毕卓传〉,页 1381。
156
房玄龄《晋书》卷 75〈刘惔传〉,页 1991。

157
桓冲问王徽之:“卿署何曹”,对曰:“似是马曹”,又问:“管几马”,曰:“不知
马,何由知数”,又问:“马比死多少”?曰:“未知生,焉知死”;桓冲谓:“卿在府
日久,比当相料理”,徽之初不酬答,直髙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耳”,房玄龄《晋书》卷 80〈王羲之传附王徽之传〉,页 2103。
158
房玄龄《晋书》卷 80〈王羲之传附王献之传〉,页 2104。
159
“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以人事?故不如铜雀台上妓”,刘义庆撰,刘孝标注,余嘉
锡笺疏《世说新语笺疏》〈言语〉第 2,页 142。
160
房玄龄《晋书》卷 74〈桓彝传附桓石秀传〉,页 1945。
161
同上。
162
葛洪《抱朴子》卷 1〈嘉遯〉,见《四部备要》(上海:中华书局,1935),页 81。
110
不喜”,以达“优游自得”之境。葛洪的理由是人生倏忽,“安能苦形于外
物” ?因此主张“淡泊肆志,不忧不喜”, “优游以自得”,说这才是“乐”。
163

葛洪这种避免苦于外物,求内在自得其乐的想法,陶潜也有。陶潜说过“日
月不肯迟,四时相催逼”,
164
“感吾生之行休”,
165
“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
惊”,
166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的话,

167
可见深感生命有限,更觉得不
让“心”受“形”役使是重要的,所以陶潜反问自己“寓形宇内复几时” ?而决
定“曷不委心任去留”。
168
因为陶潜决定不让“心”受“形”役使,
169
因此其
“心”是自由的,随时可以进入“归尽”,“乐天命”的境界。有此决定,自然觉
得做“拳拳事乡里小人”的事,
170
实在不如去做他所好之事,比如读书、写文
章、饮酒、游庐山有意义,因此,陶潜要辞官,坚持要过“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
书以消忧”,“ 植杖而芸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生活。
171
对陶潜
来说,仕宦事业或可满足“形”之需要,却与“心”相背,价值极低,乐而不忧的
精神境界才最值得追求。
陶潜在“感吾生之行休”的时候,除了修养内心不受外物役使以外,还有另
一个对策:只要能身处自然而感到愉悦,比如说,乐“卧享夏月清风”,那么,在
平常生活中也可陶然自乐,无复有求于外物。梁启超很早便已指出陶潜这种向自然
界寻乐的做法,也举了许多陶潜的诗句为证,
172
本文想说的是陶潜的爱自然,以
及决定“心”不为“形”役,是“感吾生之行休”的结果和对策。


163
“未若淡泊肆志,不忧不喜,斯为尊乐”,葛洪《抱朴子》卷 2〈逸民〉,见《四部备
要》,页 85。

164
陶潜《陶渊明集》卷 4〈杂诗〉12 首之 7,见永瑢、纪昀撰修《文渊阁四库全书》景印
本第 1063 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年),页 504。
165
陶潜《陶渊明集》卷 5〈归去来兮辞〉,页 515。
166
陶潜《陶渊明集》卷 3〈饮酒诗〉之 3,页 492。
167
陶潜《陶渊明集》卷 4〈杂诗〉12 首之 1,页 502。
168
陶潜《陶渊明集》卷 5〈归去来兮辞〉,页 515。
169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同上,页 515。
170
“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房玄龄《晋书》卷 94〈隐逸列传〉,页
2461。
171
陶潜《陶渊明集》卷 5〈归去来兮辞〉,页 515-516。
172
梁启超说陶潜最能领略自然之美,最能感觉人生的妙味,说自然界是陶潜爱恋的伴侣,
以及陶潜爱自然的结果是爱自由,见梁启超《陶渊明》(台北 : 台湾
商务印书馆,
1965),页 19,页 21,页 26-30。
111
方法稍异,但同样向精神的世界寻对策的有张协。张协和“川上叹逝”的孔
子一样感叹人生“忽如鸟过目”,
173
以及“晚节悲年促”,
174
张协的方法是超

越现实以自救,歆羡游仙,
175
最后选择弃官去过“游思竹素园,寄辞翰墨林”的
生活。
176
同样向往玄圃、蓬莱世界的还有曹毗。
177


阮籍也和“孔圣临长川”一样说“朝阳不再盛,人生若尘露”。
178
阮籍的
对策更是以上所说方法通通都想过了。阮籍既说“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不
浪费生命),也说“乘流泛轻舟”(寻乐),“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游
仙),和“一夕不再朝,岂若遗世物”(修养内心)。
179

还有冀望来世来解决问题的对策:僧人释慧远便曾和庄周一样感叹人生不得
久停,如“白驹过隙”,所以他说:“岂可不为将来作资?”
180
换句话说,岂可
不修佛?
以上所说生命苦短的事实是任何人都可觉察的,但反应各有不同,对策是积
极做官,济世匡时者多不是本文研究对象;选择纵乐的多数也不是本文研究对象。
本文研究对象例如张协、葛洪、陶潜多选择以精神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管是游仙、
修养内心,还是回归自然,方法都是使内心优游、自得。要之,独立内有的自得之
乐是关键。至于阮籍,由于仍重视仕宦事业,所以在这些精神性方法以外,仍作
“慷慨各努力”之想。

本章为各种思考仕宦问题的想法分类,主要的目的是要进行比较观察与分

析。
比较之后,本章发现凡具有第一类想法的人物(欲学以为用,欲建功立业留
名,欲济世益时,欲尽臣职报君恩,欲得居官的实际功利好处)多是重视仕宦事

173
“人生瀛海内,忽如鸟过目,川上之叹逝”,张协〈杂诗十首〉,见丁福保《全汉三国
晋南北朝诗》上册《全晋诗》卷 4,页 393。除了这种感叹,张协兼受政局动乱影响,见
前章。
174
“晚节悲年促,岁暮怀百忧”,张协〈杂诗十首〉,同上,页 394。
175
张协作《游仙》诗,所写之境和《七命》所记不仕的冲漠公子所居环境很相似,同上,
页 395。
176
“养真尚无为,道胜贵陆沉,游思竹素园,寄辞翰墨林”,张协〈杂诗十首〉,同上,
页 394。
177
“未若澄虚心于玄圃,荫瑶林于蓬莱,絶世事而儁黄绮,鼓沧川而浪龙鳃者矣”,曹毗
〈对儒〉,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107,页 2076。
178
阮籍〈咏怀〉五言诗 82 首之 32,见陈伯君《阮籍集校注》,页 310。
179
“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阮籍〈咏怀诗〉82 首之 32; “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
游”和“乘流泛轻舟”,阮籍〈咏怀〉五言诗 82 首之 32;“一夕不再朝,岂若遗世
物”,阮籍〈咏怀〉五言诗 82 首之 81,同上,页 385, 310,403。
180
释慧远〈答桓玄书〉,见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3 册《全晋文》卷
161,页 2391。
112
业,不拒仕的人。这些重视仕宦事业者由于没有拒仕,不符本文选取人物的标准,

并没有被本文纳为研究对象。话虽如此,本文所选取的拒仕者群体当中仍有少数的
重视仕宦事业者(例子见本章和第四章)。
至于那些具有第二类想法的人物,(觉察“名”之累害与虚幻,有守“志”
的决心)则多是不贵仕宦事业者。本文所网罗的研究对象,大多数是这样的人物。
那些说守“志”的话的人物,拒仕更是坚决。那些说遗“名”的话的人物也大多拒
仕较坚决。不过,怀疑“名”的想法有扩散的现象,到了晚世,连不拒仕,重视仕
宦事业的人物(非本文研究对象),例如陆机、郤正、曹毗亦开始说“名” 是累
害、虚幻。
具有第三类想法的人物的情况比较复杂。(畏宦祸求保身,麻醉忘忧或另寻
寄托,人生之苦短)他们有的重视仕宦事业,有的轻贱之,所以无法全体划入同一
类。因为无论重视仕宦事业与否,任何人物,只要居官,都有可能会遇到宦祸,都
有可能必须设法避患保身;因为不管重视仕宦事业与否,任何人物都会面对人生苦
短的问题,不同只在有没有去思考此问题。因此,重视仕宦事业的人物(那些非本
文研究对象)有可能具有第三类想法;不贵仕宦事业的人物(大多数的本文研究对
象)也有可能具有第三类想法。值得注意的是,面对或思考这些问题,提出应对之
策的时候,不贵仕宦事业的人物大多采用精神性的对策解决问题,他们提出的方法
是修养内心,摆脱外物的羁绊,以获优游,自得之乐,独立于自由的世界,或者寄
托仙境和来世。
总的来说,上列各种思考仕宦问题的想法可归为三大倾向,它们解释了不同
的仕宦态度。其中那些有遗“名”、逃“名”以去累害的想法者,那些在面对人生
苦短,现实痛苦等问题时采取精神性对策,在独立的精神世界里求自得自乐者,以
及那些说守“志”的话者,往往最不贵仕宦事业,他们之拒仕也最坚决,他们对仕
宦事业或前途可谓最不留恋,可以断然弃绝之。

第二节:变化的发生

以上各种言论除了显示论者本人对仕宦事业的重视或轻贱程度不一,还反映
一项事实:不同时代的论者在讨论仕宦问题时,想法不尽相同。下文将指出不同时
代论者所说的话如何有异,以论证前期人物和后期人物的想法的确发生了变化。


一、 有“用”和无“用”的考量

仕宦问题基本上就是获用的问题,是个人在政治上是否得以施展所长,是否
可以有所作为的问题。“用”的问题显然对较早时期的研究对象更为重要,他们多
关切和介意“用”的问题,哀伤或疾愤不得“用”的话也说得比较多。
为了被“用”为“天子大臣”,东方朔上书武帝自荐,自言其勇、捷、廉、
信和所受的诗书、兵法训练。
181
尽管武帝更欣赏他的急智与诙谐,东方朔一直想

181
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65〈东方朔传〉,页 933。
113
要摆脱与郭舍人、枚皋等诙啁幸臣同列的安排。他多次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
182
至老、死时尚不忘谏劝武帝“远巧侫,退谗言”。
183
当武帝笑问其能力时,
他说自己的“辩知、闳达、文辞”足与公孙弘、儿宽、董仲舒、司马相如、主父
偃、朱买臣、司马迁等贤才相比而不逊,不过,他始终得不到如公孙弘等人的机
会,无法“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
184
因此,高歌“避世金马门”,
在武帝赐食时“尽怀其余肉持去,衣尽污”的异行,
185
应是东方朔对不遇的反
应:他有吸引注意力的需要!
188



董仲舒的哀伤不遇,前章已说。闵贡则怨侯霸“辟而不用”,杨伦和崔氏的
居官者都因为言不受纳而退隐或拒仕。王充和王符都对自己之不遇有愤慨,继续通
过著述申其不平。王符《潜夫论》对“闇” 的“俗主”迫使贤人“隐遯伏野”,
造成“贤者废锢”,“所任不贤”现象的问题再三申说,其中〈考绩〉、〈思贤〉
篇专谈这个主题,讲军事的〈劝将〉也说将才需选,“不可苟惟,或阿亲戚”。
186
王符还屡言统治者的“明”能推动臣下施展才能,统治者的闇也能迫使臣下退
隐。
187
充分发表他对“俗主”的不满。
王充也站在“用”的立场批评老聃之徒。他说老聃之徒不能像孔子、墨子一
样地“忧世济民于难”,所以“非贤也”,
189
他批评“避世离俗”的长沮和桀
溺,说他们比不上能“时行则行,时止则止”的“在世”的“大贤”。
190

前章的统计也显示拒仕主因是仕进受阻的,也是早期的研究对象比较多。
较晚时期的皇甫谧则根本不考虑“用”的问题。皇甫谧对不得“用”完全不
在意,也不哀。因为皇甫谧已经觉得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事官鞅

182
同上,页 939。
183
泷川龟太郎《史记会注考证》卷 126 〈滑稽列传〉,页 1298。
184
班固撰,颜师古注《前汉书》卷 65〈东方朔传〉,页 939。
185
泷川龟太郎《史记会注考证》卷 126 〈滑稽列传〉,页 1296。
186

王符《潜夫论》〈劝将〉第 21,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107。
187
“国之所以治者,君明也,其所以乱者,君闇也…贤人所以奉己而隐遯伏野”,“是以
忠臣必待明君,乃能显其贤…君不明而大臣隐下而遏忠”,以及“乱国之官,非无贤人
也,其君弗之能任,故遂于亡也”,王符《潜夫论》〈明闇〉第 6,〈明忠〉第 31,〈思
贤〉第 8,同上,页 22,152,32。
188
“今世主之于士也,目见贤则不敢用…夫众小朋党而固位…呜呼,时君俗主”,王符
《潜夫论》〈贤难〉第 5,同上,页 21-22。
189
王充《论衡》〈定贤 〉第 80,见黄晖《论衡校释》,页 1113。
190
同上,页 1117。
114
掌?
191
葛洪还引《庄子》自援,说“无用”等于“我用”,比“人之用”的“有
用”还高一层次。
192

更晚的陶潜根本不哀不遇的问题,虽然他对不遇问题还是有感慨的。陶潜和
董仲舒、东方朔一样作《感士不遇赋》,不过,陶潜已经和前人不一样。陶潜作此
赋的原因并非哀自己之不遇,而是读董仲舒和司马迁之赋后有感欲发。陶潜所发的
感叹相当多,但都不是悲“时”之不至,也不是叹自己之不遇。首先,陶潜感叹
“伪”和无“节”,感叹“立行之难”。
193
其次,他为好学的颜回和行义的伯夷
感到不值,伤他们“何死生之苦辛”。
194
最重要的一点是陶潜不认同古人的求名

和求从政。
195
司马迁耻“名”之不立,陶潜不但不耻之,还视“身后名”若浮
烟。
196
除了不叹不遇,陶潜还觉得做官委屈累己,
197
而且他对不做官一点也不愧
疚,原因便是“轩冕非荣”。
198
陶潜不觉得做官是“荣”,还觉得做官“委曲而
累已”,这想法跟同样写《感士不遇赋》的董仲舒和司马迁的思路完全相反。早期
研究对象可谓视辅君治国为有“用”,晚期的人物则对这种有“用”法没有兴趣,
不以为意。

二、 仕宦事业的正面和负面价值

较早时期的研究对象多说仕宦的好处,如司马相如说做官有封侯、居显位、
传土地、声名于子孙的好处,如王符说做官可立身扬名显父母。他们的考量也多与
仕宦地位,仕宦责任,是否有用和有贡献等有关,说仕宦的负面之处如丧身,保
命,劳苦等的研究对象不多,仅扬雄、严遵、廖扶、台佟数人。扬雄在说“位极者
宗危”的同时,也告诉刘歆说自己对“不以功显于县官”有所憾。
晚世那些更想逸游无事却仍要做高官者的存在,说明相信仕宦事业有好处的
想法仍然存在。重视仕宦事业人物的例子,除了居官好逸乐者,还有夏侯湛。夏侯
湛出于盛门,
199
累年不调,仕途不如意。当有人问他何以官位不高时,他回答说


191

皇甫谧以为“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后为名
乎?”房玄龄《晋书》卷 51〈皇甫谧传〉,页 1409-1410。
192
“有用,人之用也,无用,我之用也”,葛洪《抱朴子》卷 38〈博喻〉,见《四部备
要》,页 144 。
193
“大伪斯兴”,“廉退之节”懈,“立行之难”,陶潜《陶渊明集》卷 6〈感士不遇
赋〉序,页 520。
194
陶潜《陶渊明集》卷 6〈感士不遇赋〉,页 521。
195
“伊古人之慷慨,病奇名之不立,广结发以从政”,同上,页 521。
196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陶潜《陶渊明集》卷 2〈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页 483。
197
“宁固穷以济意,不委曲而累已”,陶潜《陶渊明集》卷 6〈感士不遇赋〉,页 521。
198
“既轩冕之非荣,岂缊袍之为耻”,同上,页 521。
199
夏侯湛是征西将军夏侯渊曾孙,族为盛门,性颇豪侈,侯服玉食,父亲夏侯庄是淮南太
守,也是晋景羊皇后姐夫,房玄龄《晋书》卷 55〈夏侯湛传〉,页 1491,1499。
115
自己不是做官的料,欠缺伊尹和吕尚的能力,
200
接着他说居官“徒费情而耗力,
劳神而苦心”,
201
然后他说修德比做官更重要。
202

这些话都是为了解释自己为
何不居高位而说的,情形正如东方朔为自己官位不高的事实辩解一样,这说明了夏
侯湛对他的累年不调仍然在意,而且夏侯湛对自己的失意可能还有所宣示,要不然
怎么可能“朝野多叹其屈”?
203


不过,晚世开始有更多的人说仕宦事业的负面处。嵇康除了像前人一样指出
做官的祸害,说“位高世重祸基”,
204
还认为圣人所行的各种“损己为世”之事
(包括表行显功,经营四方,干戈杀伐,奇谋潜称,功利争奋)只有使自己 “心
劳形困”和“身疲磐折”,只会伤身害性,不比“养性命”和“形全”明智。
205

连有济世志的阮籍也反问“宠禄岂足赖”。
206
葛洪同样兼说做官的祸害与劳累,
他说:“禄厚者责重,爵尊者神劳”,
207
“名位高而忧责集”,
208
“官高者其责
重,功大者人忌之”,
209
以及“狡兔讫则知猎犬之不用,高鸟尽则觉良弓之将
弃… 身名并全者甚希”。
210
这些居官戒盛名宠禄的话已经和王符说官位职事是群
臣“寄其身”和“传子孙”的话有很大的差别。

211


三、 君臣关系和仕宦责任

前期研究对象比较看重仕宦责任,相信人臣有事君的责任。例如王符认为贤
君子应该“君国”,
212
对自己“未尝服斯伇,无所效其勋”而“中心时有感”,

200
夏侯湛说自己“不识当世之便,不达朝廷之情”,不能“干当世之务,触人主之威”,
还说:“伊尹负鼎以干汤,吕尚隐游以徼文,非仆之能”,夏侯湛〈抵疑〉,见严可均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 2 册《全晋文》卷 69,1855。
201
夏侯湛〈抵疑〉,同上,页 1855,1856。
202
夏侯湛说:“吾闻先大夫孔圣之言,徳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
是吾忧也”,夏侯湛〈抵疑〉,同上,页 1855。
203
房玄龄《晋书》卷 55〈夏侯湛传〉,页 1499。
204
嵇康〈六言诗〉之 6“名行显患滋”,戴名扬《嵇康集校注》,页 43。
205
嵇康〈答难养生〉,同上,页 178-179。
206
阮籍〈咏怀〉5 言诗 82 首之 6,陈伯君校注《阮籍集校注》,页 230。
207
葛洪《抱朴子》卷 1〈嘉遯〉,见《四部备要》第 156 册,页 82。
208

葛洪《抱朴子》卷 38〈博喻〉,同上,页 143。
209
葛洪《抱朴子》卷 2〈逸民〉,同上,页 85。
210
葛洪《抱朴子》卷 49〈知止〉,同上,页 164。
211
王符《潜夫论》〈边议〉第 23,见《诸子集成》第 8 册,页 116。
212
王符说:“夫君子也者,其贤宜君国,而德宜子民也”,王符《潜夫论》〈释难〉第
29,同上,页 138。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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